从保安到脱口秀艺人，他发现“咱们都演得太仔细了”

liukang20242天前吃瓜动态1187

作者 | 宋爽题图 | 聂一凡

我国木偶剧院的赤色大幕天长日久地在地上拖来拖去，现已显得破旧不堪。付航就坐在大暗地面的正中间，他弓着腰、低着头，像一只熟透的南美白虾，不停地滑动手机屏幕，一瞬间又从口袋里掏出核桃，用力拿刷子刷，乍一看还认为他在美甲。

大幕另一侧，观众笑得前仰后合，主持人杨三金正在开场。过不了20分钟，付航就要上台了。这现已是他在木偶剧院扮演的第三年，每周六，付航都要在这儿演两场。每次都是“掐着点到，到了就演，演完就走”。

10月28日，我第一次看付航扮演。扮演前半个多小时，剧院门口那条三环辅路上现已堵满了愤恨的司机，喇叭声此伏彼起，偶然夹杂着几句“京骂”。其时我还没意识到堵车的原因，直到我摸黑走进剧场，挤进终究一排仅剩的角落里，才发现全场早就济济一堂。

扮演过程中付航与观众互动。（图/聂一凡）

常看付航脱口秀的人都知道，这儿的座位不按价格分类，只认先来后到。第一排和终究一排的价格只相差40块钱。那些第一次带女朋友来的男孩或许扮演欲旺盛的客人，一般会在正午12点多就进来占座，以期在下午4点30分那场扮演里被付航的话筒怼到脸前，来一次梦境联动。

我对这场扮演没抱太大期望。我狭窄地认为，国内的脱口秀起步晚、规则多。“能好到哪去呢？”我在角落里暗自思忖。

一个半小时之后，我决议采访他。

在北四环一家空荡荡的购物中心，我、摄影师和付航在一家涮肉店见了面。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付航，他看上去比舞台上要高两端。“183，”他说，“人都觉得喜剧艺人矮。”

很快，一个服务员认出了他。“我在抖音上看过你。”——“要合影么？”——“啊？”——“要合影么？”付航强烈约请，服务员却之不恭。合影时，他摆出一向的经典表情——眼睛瞪得像铜铃，嘴用力朝两头咧开，能显露十来颗牙。

付航有500度近视，点菜的时分，头恨不能贴菜单上，但他就不戴眼镜，上台也不戴。“上学那会儿老被人打，所以不戴。”

付航表达欲极强，简言之，便是能说。聊到自己喜爱的论题，比方高端会所和河北上大专的经历时，他会忽然双手举过头顶，腔调猛地举高，笑得五官都挤在一同，如同“舞台神”附体。但问到不那么感爱好的问题，或许只会得到一行字左右的答复。

聊到付航喜爱的论题时，他会将双手举过头顶。（图/聂一凡）

有意思的是，付航答复问题常常不受问题自身的搅扰。你问他一个问题，假如他上一个答案还没说完，他会持续说上一个，但忽然会用一个独特的逻辑把那个你认为他成心疏忽了的问题又叼了起来。

这个技术在他扮演的时分常常呈现。就在10月28日那天的扮演上，在和观众互动时，观众抛出了一句“有事儿找物业”。成果这句“有事儿找物业”就被安插在数个段子里，串了整场。

在某种程度上，付航走上脱口秀这条路几乎是不或许中的必定。他最早在一家私家高端会所里做前台作业。据他说，这个会所不是一般的高端。“只要会员才干进去享用服务，你要花几十万元。但光有钱还不可，还得有人给你写推荐信。他们靠这种准则保持上流社会这么一个状况。”

“但我总是把房开重。”付航打了个比方，“相当于杰西卡拎着Rimowa的行李箱走进420号房，成果一个老大爷正在里边洗澡。”

很快，付航就被降职为保安。按网上的话说，二十岁出面干上这份作业，算是少走了四十年弯路。对他而言，这个“弯道超车”有点悲情。“什么愿望？当一双44号的保安大皮靴‘啪’地拍在你面前，一套制服给你套上之后，什么愿望就都没有了。”

和付航打交道时，你会感受到一种超出必要的敏锐和热心，你会因而喜爱他，但也会察觉到，他的热心来源于一种难以言喻的心里需求。

付航总是把“孑立”挂在嘴边，他说他几乎没有交际，上午遛狗，下午爬山，没事就在家陪陪女朋友或许去爸爸妈妈家。他小时分能逗得全班捧腹大笑，却没几个好朋友。每次扮演完毕之后，付航都会在走出大幕的那一刻，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剧场外，跳上车回到他在西边的家——防止和散场的人群一同出来。在我看来，孑立是他的自动挑选，即使千人剧场里的全部人都冲他而来，聚光灯下面，仍是只要他一个人。

以下为付航自述。

“我不想刺痛任何人”

多巴胺排泄的时分你会感觉到高兴，但假如极端高兴的话，你就能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这个高兴比你从小到大的全部高兴都要更高兴，你就会永久记住那个感觉。

上大专那会儿我组了个乐队，快结业的时分——我记住是女生节，咱们要在校园里一个600人的大剧场里扮演。说是扮演，其实便是翻唱他人的歌，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我唱得欠好，乐队弹得也欠好，但我一上台就特高兴，台下也特别high，他们一high我更受不了了，其时我的泪腺以及各种腺体就操控不住了，我立马就把外套脱了，然后掌声一下就涌起来了。

从那天开端，我就特别喜爱站在舞台的感觉。

享用站在舞台上的付航。（图/聂一凡）

后来，我找的各种作业都干得不高兴。忽然有一天，我女朋友跟我说，“你去说脱口秀吧”，我说“脱口秀这东西必须得是郭德纲那种言语大师才行，我顶多便是插科打诨，我怎样精干呢？”，成果她给我找了几个脱口秀视频，我一看完就说：“我是天才！我现在就要干脱口秀，立刻上台！”

后来，我竭尽浑身解数去巴结每一个能排扮演的人。比方说敞开麦，他们会有沙龙的担任人在那看，谁演得好就给谁排商演。我就调查那个担任人爱喝什么啤酒。可是啤酒在酒吧里边买比较贵，我就从网上买，把啤酒揣到衣服里，假装在酒吧买的，然后给人家发。人家就问我，“为什么付航你每次给我的啤酒都是热的”，我说特意要了常温的，不伤胃。

我没有干什么大作业这种主意，我的主意十分简略，便是活下去。最开端在北京扮演的时机十分少，一个星期或许就一场扮演。但我期望各个沙龙都能给我排上，我能去的全去。

但（扮演）显着不可，我想多演、上更大的场所演。没办法，我只能把全部的段子都发到网上，成果B站就有了五六万个粉丝，这一下就够我吃饭的了。紧接着全部沙龙都来找我扮演，我一下能带票了。

我从来不逼自己写段子，我全部的段子都是想到了就记下来。小的时分我爸给我报爱好班，逼着我去，这和你逼自己去写段子相同——你还没写呢，一想到要写就现已苦楚了，我不想这样。

与作业人员进行交流。（图/聂一凡）

并且我不喜爱写刺痛他人的段子，用负面心情损伤任何人，尽管这么写会很简单让观众有代入感，但我心里就没这种东西，所以写不出来。

你像我，学习也欠好，也没有才有所长，但我是北京人，有房、有车，我有什么可苦楚、可挖苦的。我见过太多大爷大妈，都几十岁了还在收废物、捡瓶子，当清洁工，他们比谁都辛苦，但从不诉苦。我那会儿才发现我现已够美好了，我很知足。

我在实际中和扮演的时分有挺大差异，扮演的时分比较正常，实际里频率比较低，不爱跟人说太多。我家里人话都不多，我爸说话一严重还结巴，我妈也不太爱说话。

我小时分十分害臊，在幼儿园盛餐的时分，阿姨把汤锅压我手上了，我都不敢跟她说你压到我的手了。那会儿看见外人就跑，我妈让我跟人打招呼，我就捂脸。但后来，我看了一些漫画，《蜡笔小新》之类的，发现人和人之间的交流方法是能够像漫画里边那么古怪的。就这样，我慢慢地略微乐意和人谈天，爱跟人恶作剧，上小学之后就愈演愈烈。

尽管你十分诙谐，能把同学逗得捧腹大笑，但同学回头就会说你是跳梁小丑。全部人，包含教师也是这么说的。他们尽管跟着你一同笑，但不是真的认可你。

“就由于这行严酷，你才有资历说自己是一个喜剧艺人”

他人扮演是耗费能量，但我不是。我是那种天天玩重金属、要每天吼五六个小时才高兴的人，我的能量宣泄不完。所以我扮演是汲取能量，或许观众看完扮演不可了，但我没事。之前我巡演那会儿一天演两场，第二天一大早坐飞机到另一个城市再接着演，回到北京当天晚上再演两场，还满是专场，一场就八九十分钟。但我一点事没有，我就喜爱演，这能让我感觉到人生有一些含义。

你要说扮演方法的话，观众其实特别恶感你巴结他。我小时分就悟出了这个道理，你给同学讲笑话，你巴结他，他反而不那么高兴，可是你引领他，他就捧你的场。

作为艺人，扮演前咱们跟观众有即兴互动环节，互动的时刻长了、次数多了，一个人的状况，他什么心气、从事什么类型的作业，怎样看待喜剧扮演，等等，一打眼就能看出来，交流一两句，感觉略微不太对，就会换人持续。每个观众都不相同，有的人是花花国际大玩家，有的人你一句话没说对，他会难过好几天，有的观众是“你不跟我恶作剧，我这票就白买了”。

但你永久不能挑观众。有的艺人会说，这场观众不可。观众怎样或许不可，观众的眼睛最雪亮了，他们最知道什么好、什么欠好，所以要调整只能调整自己。

舞台上的付航。（图/聂一凡）

即兴之后，开端扮演纯段子的时分，假如发现这场观众在讲某个类型的段子不笑时，我会立马切换，切到他们喜爱的。假如现场中年人多，我就不能老说只要年轻人懂的梗。有人说“你怎样知道现场什么人多”，你就听，听观众反响。

一个1000人的剧场，你讲了一个段子，这边笑声大，那儿笑声小，你打眼一看就知道或许这边女孩多一些，那儿年岁大的多一些，就要换别的的段子去试。由于我受不了观众一点都不笑而我还在那讲相同的段子。

我的观众里，北京老观众特别多，他们听过你的好东西，你再拿出那些不咸不淡的东西，人家就不吃你这套。有人就指着你说“你没有之前好笑了”，老观众可不惯着你。

所以，扮演便是十分严酷的。但就由于它严酷，才要求你的天分、才能，各方面归纳在一同都得行，你才有资历说自己是一个喜剧艺人，要不然谁都能够干了，对吧？

还有些艺人跟观众互动的时分会问观众是哪里人，对方说广西人，然后他接一句“广西不错”。然后就没了？！这能叫扮演吗？你怎样都得有来有回，或许回转一下。但说实话，脱口秀的观众是最容纳的，全都是新新人类，你讲得多差，咱们都能笑笑就过去了。这要是话剧、京剧扮演，那差一点都不得了。

从2018年到现在，我的扮演风格有很大改变。一开端有人点评，“付航的扮演就像一只猪被杀了一半顶着刀跑出来”，就特张狂。现在经历多了，我开端往内收。成果你发现，这样观众反而觉得更好笑。由于假如你连续曾经那种用力喊的风格，你今后只能喊得声儿更大。

说到底，艺人的（成功）规范便是你能不能让观众掏真金白银来看你。假如观众乐意，那是你的身手；假如观众不乐意，你再好都只是自己“意淫”。我最开端写出的段子，写完之后觉得特别好，但观众不笑，我还不太信服，但后来我发现其实便是你写得欠好，你还得更好。

要说我最大的优势，那便是我真的想让他人笑，自发的，不图任何东西。有没有钱赚，我都喜爱逗咱们高兴。比方我和小时分的同学聚会，饭局上我就乐意充任小丑这个人物，他们一个个都在聊商业，A轮、B轮、C轮什么的，但我永久担任小丑的人物，喝多了给咱们来个“鲤鱼打挺”或许撞门上之类的。

台下预备扮演的付航。（图/聂一凡）

他们也觉得我是小丑，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个废物，没什么才能，由于我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当地，但我仍是喜爱逗他们笑，我就觉得这是我的才能，我享用这个感觉。所以我当脱口秀艺人，或许是我人生到现在的仅有一个正确决议。

作业上我没什么野心，到哪算哪，从来没有说一定要怎样样，对我来说全部都是障眼法。成名也好，有钱也罢，都只是包装精巧的糖衣炮弹，它十分好，谁都想具有，但我从小就并不那么喜爱知名，或许一定要树立一番大作业，我想起来都惧怕，觉得累。

我现在和曾经没什么差异。我还住曾经的房子，也没有任何交际，我的车现在能卖5万块钱，我身边玩的朋友满是我小时分的那些朋友，他们有的是清洁工，有的是开洒水车的，有的是房地产中介。仅有变的便是现在略微出了名，比方说服务员会知道你，和你合影。

我就期望我小时分的女朋友是现在的妻子，小时分的那些朋友能一向陪在我身边。交际，这个东西怎样说呢，后来我发现全部的人都是你欠好的时分就什么都欠好，你略微好一点，就什么都变好了。

“有钱真不见得高兴”

我那会儿作业的时分，天天在大堂里边站着，这个会所现已算规范十分高的那种了，所以咱们面儿上都装得比较和蔼。但其实你能十分仔细地感受到他们中的一些人不尊重他人，也不尊重你。

有的人走进来，他不知道这是私家会所，认为进来就能吃饭，我就会提示他：“您好，这儿是私家会所，不对外经营的。”但他转过头就会骂你：“你什么狗东西，装什么孙子。”

比方给老板开车的司机，他来到大厅，问能不能接杯水，我说当然能够。但司理立刻就会走过来——和电视剧里演的相同，说：“你不能接这儿的水，这儿的水是给咱们的会员喝的。你去楼下，楼下是司机休息室。”我就想，都是“打工人”，何须相互尴尬呢？

在会所待了半年，我基本上什么人都才智过了，有自认为是“上等人”的“下等人”，也有自认为是“上等人”的一般人。我和里边的一个清洁工大妈特别好，有一次一个会员指着阿姨说：“怎样这种‘下等人’也在大堂里？”大妈习认为常，她听完笑笑不说话。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像曾经那样狗仗人势，要搁曾经我必定一句话直接顶回去，比方说“是的，确实有‘下等人’，便是你”之类的，但其时我也是笑笑没说话。而我女朋友喜爱的我的那些优秀质量，如同都被我身上那件保安服和不知道什么东西限制住了。

我终究也溺毙他一句，这让我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其时我就想，这作业我不干也无所谓。由于再在那儿待着，我那些天分就全被磨没了，所以我就走了。

舞台下仍旧高兴的付航。（图/聂一凡）

这会所便是人世的修罗场。有大姐雇我抓老公，成果你发现这些原配的宽恕程度是你不能幻想的。她抓到了之后，会和老公一同斥责“小三”、维护老公，老公什么事都没有。还有“大媳妇”“小二”“小三”一块吃饭，联合起来抓“小四”的。她们和老公没太多爱情，便是太爱钱了，钱便是全部。

这些上流社会的人也很累，商务谈判的时分，就要比谁的地位高，谁先说话、谁后说话，吃饭的时分桌子怎样摆、配什么酒等。我见到的这些有钱人，真看不出来他们的日子状况有多么健康高兴，反而都很疲乏，还不如那些清洁工阿姨。

阿姨们每天作业完出了一身汗，大口吃面，回家一觉睡到天亮。在物质层面比较，两者当然有云泥之别，但从每个人的生命能量来说，阿姨比他们强太多了。

我终究就悟出了一个道理，那便是有钱真不见得高兴。你说那个大姐天天抓“小三”高兴吗？我甘愿找一个一般的女孩，住在一个一般的小当地，并不比这个差。

你刚问我怎样看这个国际，我其实特别想说，这个国际里每个人都活得太严厉了，这个国际完全能够不那么严厉。

我曾经作业的时分和一个女同事联系十分好，她30多岁、有一个孩子，但从老板说要裁人的那一刻起，我俩就变成了敌人，由于要么她走，要么我走。成果是，她也走，我也走，由于咱们那个部分解散了。

付航有归于自己的一套“人生哲学”。（图/聂一凡）

我其时瞬间发现，这个国际的你我都太入戏了，这样会苦楚。人都是不可思议地被命运推着走，你忽然成了母亲、成了孩子、成了职工，但咱们都演得太仔细了。

这就比如我读大专时当假粉丝兼职接机那件事。我被雇来当假粉丝，挤着明星要签名；保安被雇来当假保安，一个劲地防我、推我。其实我俩都是混口饭吃，但怎样就都那么仔细呢。

我坐地铁，看到一个人不小心踩了另一个人一脚，被踩的人就急了，俩人就打起来了。但假如这个人踩了你，你哈哈一笑，就代表你出戏了，你不再受困于这个被设定的人物里。这种感觉很心爱，能让人感觉到人生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